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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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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孟漁撒開腿一路狂奔,不多時就將追著他的宮人遠遠甩在身後。

凜冽的風吹刮著他的面頰,帶來刀割一般的疼痛,他跑得喉嚨冒煙,胸膛悶痛,才躲進假山群裏,靠著堅硬的巖石大口大口地喘息。

宮裏風平浪靜,除了方才在場的幾人,誰都不知新帝中毒昏迷。

蔣文崢下一步要做什麽呢?

咯吱——

踩碎枯枝的聲音鉆進孟漁的耳朵裏,他如同受驚的貓般渾身的貓都炸了起來,警惕地盯著聲源之處,扣在巖石上的五指緩緩握緊。

一個小腦袋冒了出來。

是蔣嘉彥。

孟漁額頭上的冷汗順著下頜滴到衣襟裏,他大松一口氣,“是你。”

蔣嘉彥走到他面前好奇地問:“你躲在這裏做什麽?”

孟漁鼻子一酸,搖了搖頭。

蔣嘉彥神秘兮兮道:“我要出宮玩兒,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什麽?”

蔣嘉彥晃晃手中的令牌,神色得意地揚了揚眉,“你躲在馬車裏,跟著我,沒有人敢攔你,天黑我們就回來。”他一點兒不怯,“你不是一直想出宮嗎,本殿下幫你。”

孟漁看著他,混沌的腦子順著線摸到一點清白,“是你父親要你這麽做的?”

蔣嘉彥年紀到底還小,縱然掩飾得再好,臉上的神情還是出賣了他,楞了楞說:“是我自己要幫你的。”

見孟漁猶豫不決,蔣嘉彥催促道:“你到底走不走?”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也許錯過這一回他就再也沒有出宮的可能,但他怎麽可以利用無辜稚子達到自己的目的呢?

片刻,掙紮不已的孟漁堅決地推開他,“你走吧,不必管我,我自己會想辦法。”

說著轉過身去,蔣嘉彥抓了下他的手,他正想甩開,倏地聽見一聲響動,還未回頭,一道淩厲的刀風劈向他的後頸,劇痛襲來,他緩緩向後倒去,只模糊聽見蔣嘉彥一句驚慌的“父親”便栽在了來人的懷抱裏。

馬車軲轆軲轆地駛向宮門,任性的小殿下竟不滿例行盤查的禁軍,一言不合就要拿馬鞭打人。

禁軍只好請飛雲將軍前來定奪,劉翊陽只得到宮中寶物失竊的消息,奉命鎮守宮門。

他闊步走到馬車前,見到人小鬼大的蔣嘉彥囂張地站在車板上,不服氣地瞪著他。

劉翊陽面無表情地說:“我等奉旨行事,請小殿下配合。”

蔣嘉彥舉著馬鞭,叉著腰,“你們怎麽那麽多事,我平日出宮都是直接過去,為什麽要聽你們的?”

劉翊陽無意和小兒爭辯,大步上前,手一伸就要開馬車門,不遠處傳來蔣文崢的聲音,“本王教子無方,多有得罪,請諸位包涵。”

蔣嘉彥一見到有人給他撐腰,氣勢越發囂張,重重地哼一聲。

劉翊陽望著緊閉的馬車門,再一聯想“寶物失竊”的口諭,意識到了什麽,震驚地與蔣文崢對視一眼。

蔣文崢已然行至馬車旁,淺笑道:“不如請劉將軍開門查看一番,也好放心。”

蔣嘉彥不情不願地讓開身子,劉翊陽翻身跳上車板,只將車門推開了一條縫往裏看。

車廂內有一團影子席地而坐,一雙水潤黑亮的眼睛透過幽暗的光線對上了他的目光,他心口微縮,重重關上門後,定神說:“放行吧。”

蔣嘉彥神氣地鉆進車廂裏,再從窗口探出一個腦袋,朝禁軍們做了個鬼臉。

禁軍早就聽聞這混世小魔王的名聲,也不和乳臭未幹的小子計較,全當作沒看見。

劉翊陽就這樣看著馬車平緩地離開了皇城。

蔣文崢打破對方的凝思,“劉將軍,借一步說話。”

二人走到僻靜之處,劉翊陽眉頭緊鎖,“是你安排的,就不怕陛下降罪?”

“劉將軍將人放行,又怕不怕呢?”蔣文崢溫聲說,“你我皆知他心不在此,何不成全了他。”

劉翊陽既然敢做便敢當,但他和蔣文崢到底不同,傅至景看在他過往的功勞和父親的面子上,哪怕事跡敗露想必也會留他一命,後者近來卻倍受打壓,處境萬分艱險,定是死路一條——他所認識的蔣文崢不似如此大義之人。

察覺到劉翊陽的疑心,蔣文崢笑了笑道:“他好歹也叫了我幾年二哥。”

此話說得頗為情真意切,叫人挑不出毛病來,劉翊陽暫且壓下疑竇,不置可否地目送之遠行,秋意蕭瑟,蔣文崢清瘦的身軀似乎也要消融在這深秋裏。

“唔……”

靠在車壁的孟漁輕哼一聲。

他想告訴劉翊陽把他攔下來,可蔣文崢給他餵了軟筋散,叫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唯只能睜著一雙眼睛與外界接觸。

馬車已然遠離了他深惡痛絕的皇城,他的四肢終於逐漸恢覆知覺,亦能發出些音節。

蔣嘉彥興奮地蹲到他面前抓住他,“你能說話了?”

他艱難地拂走嘉彥的手,悶悶地嗯了聲。

蔣嘉彥撅起嘴委屈道:“你不是一直想出宮嗎,怎麽我幫了你,你反倒不開心了?”

孟漁望著對方天真的神情,默不作聲。

兩刻鐘後,馬車在鬧市停了下來,孟漁的身體雖還有些綿軟,但已然行動自如。

蔣嘉彥牽著他的手走進人群裏,興致勃勃道:“你想吃什麽,我都給你買。”

很快,孟漁的手裏就多了兩串糖葫蘆,他望著闊別多日的熱鬧街道,明明是他夢寐以求的場景,卻感到一陣悲切。

蔣嘉彥咬下山楂,腮幫子鼓起來,“你怎麽不吃?”

孟漁明知不該遷怒稚子,卻忍無可忍地將糖葫蘆狠狠地丟到一旁。

蔣嘉彥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無措地眨巴眨巴眼,全然不知自己做錯什麽惹得孟漁發火——他謹記父親的話,日後若是少君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他一定會幫。

孟漁想出宮,那他就幫對方離開,他已經信守諾言了,孟漁為什麽要生氣?

蔣嘉彥眼裏被水霧給填滿,孟漁心裏也不好受,他還沒能想明白蔣文崢此舉的目的,但總不該只是好心地助他出宮這樣簡單。

一環環一扣扣,他只覺得有更大的陰謀在等著他,但他既然已經出來了就不會再回頭了。

他總是在為旁人著想,為什麽不能自私一回呢?

孟漁把手從蔣嘉彥稚嫩的掌心裏抽出來,後者要重新牽他,他堪堪躲過,艱澀地說:“嘉彥,抱歉,我不能和你回去了。”

蔣嘉彥面露不解。

孟漁再退兩步,哽咽道:“若你能見到陛下,替我轉交一句話,告訴他,我不喜歡這裏,請他不要再來找我。”

他一咬牙,不管不顧地鉆進了人群裏。

蔣嘉彥追在後頭喊他,青澀的夾雜著哭腔的童聲並不能撼動孟漁逃離的決心,他眼裏迸發出熱淚來,頭也不回地拐進了巷口。

被拋下的蔣嘉彥還在找他,一遍遍焦急喊他的名字。

孟漁恨不得捂住耳朵,甚至想帶走蔣嘉彥——蔣文崢若身亡命隕,皇城裏又有誰會在乎蔣嘉彥的去留?

他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正想現身,一隊禁軍卻突然從兩側湧上,將落單的蔣嘉彥團團圍住,為首的總領道:“請小殿下回宮。”

孟漁躲在暗處,見著失魂落魄的蔣嘉彥被擁簇著上了馬,手中拿著的糖葫蘆不知何時掉在地上沾染了灰塵,被人群你一腳我一腳地踩了個稀巴爛。

他懵懵然地追了一步又陡然停下,轉身奔向相反的方向,奔向他寤寐求之的自由。

逃吧,哪怕是亡命天涯,這皇城的一切都再與他毫不相幹。

“走了?”

仿若早就在新帝的意料之中,太和殿不因丟了一個少君而失去半分寧靜森嚴。

銅爐香煙裊裊,滿室馨香,傅至景坐在主位上,一改方才的孱弱,面沈如水地看著跪地的探子,音色輕得風一吹就散,“他真的走了。”

哪怕傅至景在孟漁面前口吐鮮血乃至命懸一線,曾將生死置之度外只為救他一命的孟漁卻還是義無反顧地離開了。

桌面上放著孟漁交出來的藥粉,張太醫早就看過了,不過是些強身健體磨成粉的草木,飯菜裏也沒有毒,是傅至景提前服用了催動氣血的藥材。

孟漁既變了,又始終沒變,總是想保全所有人,不舍得對他下手,也不想蔣文崢因此喪命,所以才這樣輕易地邁進了這個圈套。

欲擒故縱,兵家常談。

可到了這時,傅至景卻未必敢擔保決絕舍棄一切孟漁會重新回到他身邊。

新帝久久沈默,配合著作戲的福廣低聲說:“其實陛下昏迷之時,少君神色很是焦灼,他心裏是有陛下的。”

有又如何?還不是走了。

傅至景起身問道:“蔣文崢呢?”

“二王爺已自行入住清和殿,等待陛下裁決。”

外出尋回蔣嘉彥的禁軍抵達殿外,新帝傳見。

總領跪地請安,“屬下已命人將小殿下送回太妃的寢宮。少君正往城門的方向去,想來不會走得太快,約莫三日能出城。”

他想了想,“小殿下說,少君有句話要轉告給陛下。”

傅至景靜靜地聽完,半晌笑道:“不要朕找他?”笑著笑著語氣竟有些哽咽,“好,朕如他所願。”

秋冬交替之際,京都發生了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聽聞宮中丟了件價值連城的寶物,飛雲將軍率領禁軍鎮守幾大宮門,對進出者細細盤查,可惜兩日下來毫無頭緒。

新帝發話,庫房珍寶無數,無需浪費人力物力再尋,只讓辦差不力的劉翊陽閉門思過,此事了了收場。

整個京都被陰冷的初冬籠罩,猶如一潭死水般無聲無息,直至二王爺蔣文崢被幽禁在宮中的消息插了翅膀似的飛遍每條大街小巷,再掀波瀾。

作者有話說

針對小魚一個人的大型劇本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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